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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 四會青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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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遲芃芃是歐陽真人門下,和紫虛天似乎隱約敵對,但阮慈意修一事,並無一人得知,便是她今日出門,也是偶然意動,若是歐陽真人能鋪排得這般精巧,阮慈也情願中他這一計,因此對遲芃芃所贈這《玄珠錄》,並不猜疑,回到山中,當即用心研讀,也是頗有所獲,暗道,“看來凡是大修士,都是真修、雜修兼容並包,再沒有只專註一門修法的,甚至對有些修士來說,真修只是為了雜修積攢修為,提供壽元,一生成就,還要更多地放在雜修上呢。”

她這樣說,自然是想到了九幽谷的素陰白水真人,她乃是洞天大修,也是念修大家,阮慈曾在孟令月死後見過她所發情種,但情種也不過是念修之中的一種而已,《玄珠錄》中便有介紹,修士的種種念頭,不論是貪嗔怨癡,還是情愛歡欣,都可以煉就念力,通常都是練為珠形,所謂佛門念珠,也有做這般解釋的。不少佛門高僧,都會把己身不合清規戒律的念頭煉成念珠,隨身佩戴,時時自省。而《玄珠錄》,便主要是將修士心中的種種浮念煉化為玄珠,這玄珠也可以粗淺驅使,但法門卻是語焉不詳,只能說是念修入門功法,不過經義沖和謙正,可知其十分上乘,若是流落到市面上,相信亦能掀起一番搶奪風浪。

阮慈的困擾和遲芃芃十分相似,都是以他人、他物身份,經歷了種種悲歡離合,遲芃芃還好一些,化蝶不過百年,她自己也已經一百多歲了,但即便如此,依然有疑真疑幻之感,阮慈卻是經歷了數百年的豐富歲月,迄今依然常常感到悲傷失落,可見厲害。她們修持《玄珠錄》,無非就是為了將這些不屬於自身的情致凝練成珠而已,要說驅使念珠去影響其餘修士,再怎麽汲取念珠識憶情念雲雲,對她們都屬於外道,暫還不到去了解的時候。如今得了這本《玄珠錄》,阮慈用心修持,不過半月功夫,便把靈遠、常春風、屈娉婷乃至第五蒼的生平情念,全都凝練成珠,但識憶卻依舊還在。

此時再回憶北幽洲的風物,依然歷歷在目,卻不再熟悉親切,那情思仿佛是隔了一層屏障,又已被固定下來,僅有一絲感應,令她明白靈遠對北幽洲的眷戀。阮慈心中,至此方才是松快了少許,以她性格,縱是對靈遠之死耿耿於懷,也絕不至於纏綿悱惻,竟為此耽誤正事。

她將四枚念珠撚起一一看過,靈遠的情念之中,對北幽洲的眷戀,對師門眾人的親切感念,乃至對那殘魂的惦念,都是清楚分明,不知是靈遠修為相對最高,神念最是有力的緣故,還是因為阮慈穿渡過去時修為也高了,能體會到的更多。那常春風的情念,便是最小最斑駁,僅有含糊的惶急,對師門、師妹,還有跟從他而行的幾個新認識的朋友。

屈娉婷的情念之中,最清晰的便是對自己築基的渴望,餘下還有對師兄以及姐妹的惦念,除此以外,竟沒有什麽旁的,對屈家其餘人等,她並不在乎。而那第五蒼的情念之珠,最是混濁醜惡,幾乎全是貪、嗔之念,阮慈幾乎要將其拋棄,轉念一想,又思及這到底是從自己識海之中分離而出,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要融合回識海中去,便還是留了一手,將其照舊收起,隨意下了些禁制,仍舊收在懷中。

此時心念已經漸平,不受靈遠影響,便不再那樣心軟,阮慈又調息了十數日,直到諸般狀態都是最佳,靈臺空寂無物,只有神念活潑潑地在道基上方蕩漾轉動,激起陣陣漣漪,道基之上,靈液滴落,發出輕輕的‘嘀嗒’聲,一切無不盡善盡美。她這才暗運心法,默念道,“龍居震位當其入,虎數元生在一宮,天上月圓,人神遍體,日月有時,逆運陰陽,太一有君,在心景中,誰能得見,不可度量,玉池水滿,灌入丹田……”

她識海之中,又飛出那尊太一君主,這一次阮慈已然築基,所見君主又更生動一些,不再是那泥塑木雕一般的呆板雕像,而是長衫曳地,眉心朱砂一點,仿若生人的精致玉像,他雙目放出毫光萬千,舉眸望來,仿佛將阮慈前後三世都已看透,阮慈心中湧上奇異感覺,不動聲色與他對視,暗忖道,“我築基時來,便是這麽生動了,若是結丹時再來呢,他該不會能開口說話了吧?”

那太一君主似將她心念盡收眼底,唇邊泛起一絲真切微笑,雙眼毫光大盛,將阮慈籠罩,她只覺得自己被雙眼吸入,在那萬千彩光之中不斷跌落,卻不似最初意修時一般,渾渾噩噩便穿渡到了青華天。

此次跌落,身旁毫光甬道之中,似是不斷有畫面飛快閃過,更有含糊人聲,仿佛正在爭執著什麽。只是阮慈眼力不足,不足以看個明白,她心中才是一動,想要張望,便覺得心頭一陣煩惡,仿佛受不住這極快的速度,意識逐漸模糊了過去。

阮慈心中自然不甘,幾番奮勇相抗,想要清醒過來,但卻未能做到,就仿佛做了一個噩夢,掙紮著想要醒來,便是睡也睡得很不安心,終於大叫一聲,從榻上躍起,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,已是躺在一間華美屋舍之中,身上更是換了一襲美衣,阮慈左右張望一番,只覺這房舍之中,便是地面都是靈氣滿溢的寶材而制,較那永恒道城還要更豪奢不知多少倍。甚至若非身在夢中,她連踏足此地都辦不到——這些寶材所釋放的靈壓,都不是一個築基修士所能駕馭的。便如同王真人真身所在大殿,阮慈一次都沒有去過,那裏的靈壓、因果,只要洩漏一絲,對她便都是極大的影響。

她伸手捏了捏襖裙料子,這裙衫也是輕若鮫綃,卻又堅牢無比,仿佛本身就帶有強大法力,阮慈心念才是一動,便擁著她足不沾地,往外飄去,身後霞帔飄搖,仿佛神仙中人,經過一面明鏡時,阮慈對鏡望了一眼,也是微微一怔,她自然生得不錯,但鏡中這眸含清露,薄鬢額黃的大美人,卻令她初見都有幾分陌生。

“這便是我長大之後的樣子?”

她心中不免有幾分好奇,也不知為什麽此次前來相會,換了盛裝,又長大了些許,被那華裳擁出門外時,只見廊腰縵回,檐牙高啄,竟是身處一座巨大宮殿之中,殿中一切全都盡善盡美,更有許多天人一般的美姬幼童,在空中飛舞嬉戲,阮慈定睛看去,個個都至少有結丹修為。

再往天邊看去,亦是青山秀水,說不出的闊朗大氣,遠處山間隱約可見座座道城,也都是屋舍儼然,令人不由心悅誠服,暗嘆一聲絕景堪賞。阮慈已有緣見識過永恒道城,當時已覺奢靡,但見到此時的青華天,才知道什麽叫做道祖排場。

她在殿前賞玩許久,逐漸失去興致,卻是仍舊不見青君,不由顧盼尋找起來,忽然見得殿角一個少年探頭看來,對她招招手,又將手指比在唇間,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阮慈心中不禁有些納悶,乘著華裳飛將過去,那少年長相平凡,但在她神念之間,卻是青君無誤。

雖然知道道祖化身千萬,化成什麽樣子都不奇怪,但這小小侍童依舊讓阮慈心中好奇,她沒有說話,而是做了個疑問的樣子,那少年輕聲道,“那個討厭鬼來了,你別說話,等我先把他打發走了再說。”

阮慈心中不免有些好奇,暗道,“雖是討厭鬼,但卻能進到青君道場之中,看來青君和這討厭鬼的關系還算不錯。”

少年呸了一聲,低聲道,“誰和他關系不錯了?只是他膽子大而已,我這青華天並未排斥其餘大道,他想來就來了,我可沒有請他。”

阮慈微微一怔,不過她素性穎悟,已是明白青君意思,看來道祖靈域,是否排斥其餘大道,也是可以擇選的,若是膽大,自然可以隨時造訪,做那登門惡客,不過也要做好靈域規則變動,自己被驅逐出去的準備——甚至若是在其無法離開靈域的某一時刻,突然改變規則,不知那離開己身大道的道祖,會否因此變得異常虛弱,甚至可能被迅速殺死?

“你猜得不錯,所以這個人不但討厭,而且莽撞。”那少年道,“更是煩人得緊,我十分不喜歡他。”

雖說阮慈也知道修士擬化分神,其上限不會超過設定修為,譬如瞿曇越化身來見她,那化身是煉氣修為,便是煉氣期的神念,思慮也不會和本體一樣周全。而這少年不過是金丹修為,和青君本人的性子大相徑庭,也是自然,但仍不禁被逗得莞爾,暗想道,“便是再天真的金丹修士,也不至於這般單純,青君這化身說起話來,好似還不如天錄。”

說到天錄,又想起王真人,不由舉起手來,看了看那隱隱泛著霞光的袖子,暗道,“可惜這衣服也肯定帶不回去的,還有我這副樣子——若是能讓真人看到,哼……叫他還拿小豬來比擬我!”

正是這般想著,只聽宮中一聲磬響,眾天人都飛騰而來,或是吹笛,或是鼓瑟,一時間仙樂裊裊、衣袂飄飄,說不盡的仙家氣象,而殿中兩道身影相攜走出,阮慈好奇想看,卻又怕被感應到,正是躊躇間,那少年一把捂住她的雙眼,又悄悄張開一條縫,輕聲道,“從我指縫間偷看一眼,只是一眼。”

阮慈依言望去,只見青君依舊是往日那從容風流的樣子,全沒有這少年的調皮,她身側站著一名高大男子,自然也是俊美不凡,正含笑和青君不知說著什麽,望之儒雅可親,但不知為何,竟令阮慈覺得極為熟悉,仿佛乃是生平親近一人,雖然未曾謀面,但心中孺慕之意,卻是自然湧起。

她不由大是驚奇,正要再看幾眼,那少年指頭合攏,阮慈也不敢掙紮,過了一會,聽得仙樂漸遠,那少年放開手時,眼前又是竹林瀟瀟,那宮殿、天人,已是不知去了何處。

唯獨阮慈,依舊是一身華服,站在當地倒顯出些不配來,她左右看看,微覺窘迫,青君看在眼裏,含笑道,“原來我這小友,更歡喜方才那景象一些。”

她一揮袖子,方才那華美景象再現眼前,兩人正站在這依山而建的大殿中最高的一處院落裏,青君將阮慈牽到亭子裏坐下,上下打量她幾眼,誇獎道,“很漂亮。”

阮慈更是發窘,她即便有幾分姿色,又怎能和青君相較?她不由嘟起唇埋怨道,“這也不是我的本意,難道不是青君將我打扮成這樣子的麽?”

青君笑道,“我怎會如此行事?此處照見的是你的內心,你長大啦,有了些女孩兒的心思,是也不是?你想要旁人都看見你漂漂亮亮的樣子,都來主動親近你,是以在這兒,你便成了這副模樣,我說得可有道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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